我从山海关爬到了嘉峪关(连载三)

这是我第二次来张家口。

2016年元旦,自驾东三省边境线时,路过一次张家口。

当时,只感叹一点。

张家口竟然这么北?

张家口不是河北的吗?

我印象中的河北在哪?

北京南,山东北。

因为,我们进京就路过河北。

咋在北京北突然冒出了一个张家口?跟辽宁在同一纬度上。

当时,我在东北自驾了一个多月,放眼望去,到处都是白茫茫的,张家口也是如此,整个草原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,一直南下,过了北京进入河北就突然暖和了,也没有积雪了,所以,张家口很不河北。

这次出行主题是爬长城,咋从北京又拐到了张家口?不是应该顺着内三关南下去保定吗?

原计划是爬完居庸关,南下保定。

我一边爬,一边发朋友圈。

有长城爱好者给我发信息,极力推荐我沿关沟北上,去张家口。

理由有四:

第一、明朝时,关沟还属于内线防御,外围还有一层宣大防线,宣就是张家口,大就是大同,沿途设有九大军事重镇(军堡),C位就是张家口。

张家口这座城市,就是由军堡张家口堡发育而成,这个堡现在还存在,民间称其为堡子里,是张家口的发源地和根。

在长城防线上,堡属于比较大的,除了堡还有镇、卫、所,有趣的是,今天的张家口境内的县镇村基本与此一一对应。

第二,张家口境内有个大境门,属于长城四大关口,其它三关分别为:山海关、嘉峪关、居庸关,而且大境门是唯一叫门的。

第三,张家口是明清时期国际贸易的门户,可谓当时的丝绸之路。

第四,张家口境内遍地是长城,各式各样的,土夯的,砖砌的,其中有一类是独家特色,类似西藏的玛尼堆,就是用碎石堆起来的。

打动我的,就两点。

大境门上的那四个字,大好河山。

真霸气。

还有,想看看石头堆起来的长城长什么样子。

去了!

到了张家口,迫不及待,马不停蹄,先对这座城市进行了一个简单的CITY WALK,逛了逛堡子里,多是平房,老建筑很多,老票号很多,多不开放,也有民居,胡同很窄,一会就绕晕了。

周围一圈高楼大厦。

与全国楼市陷入冰点不同,张家口到处都是建设中的楼盘。

问了一下当地朋友。

答复是,冬奥会惹的。

我问,是准备卖给滑雪的?

他说,滑雪的,人家在崇礼买,不在这里买。

当我徒步到大境门时,已经是傍晚时分,光线很柔和,还有月亮,我拍了几组照片,很有胶片感。

真好。

电影里,海报里,偶尔会看到“大好河山”这四个字,包括这个门。

终于知道了,原来,你在这里。

天冷的缘故,大境门也没什么人,我准备返回,巧遇考斯特一行,有位中年眼镜男负责讲解,我感觉眼镜男不像个导游,倒像个学者。

于是,我也跟着听了听。

收获还是蛮大的。

今天,大境门已经成了张家口的地标,这几年,张家口频繁举办世界级赛事,要么从大境门发枪,例如今年的崇礼168超级越野赛就在此发枪。要么从大境门点火,例如冬奥会火炬传递就从这开始。

眼镜男说,冬奥会火炬传递时,现场还安排了骆驼。

因为,历史上,大境门是我国北方最早的开放口岸,当时大境门下成群的骆驼载着我国内地的茶叶、瓷器、丝绸等货物沿着有“第二丝绸之路”之称的张库大道销往国外……

巅峰期,张家口堡的票号有1600余家,年贸易额达1.5亿两白银。

是清代,我国北方最重要的贸易城市和副金融中心。

不难理解,为什么詹天佑修的第一条铁路是京张而不是京沪。

贸易之路。

军事之路。

张家口堡的票号,也多是晋商。

当时晋商北上有两条线,东走张家口,也就是走东口,西走杀虎口,也就是走西口,在之前的文章里,我写过一个民间桥段:晋商有两位扛把子,常威走的东口,乔贵发走的西口,这里面还有个迷信的说法,岔路口在“黄花梁”,人们走到这里扔鞋决定走哪边,鞋头朝哪就代表命运是怎么安排的。

为什么叫门,不叫关呢?

关,有敌对的感觉。

门,有开放之意。

关是明朝的叫法,清朝对长城不迷信,他们本身就是外族入主中原,从而更加的开放,在《懂懂学历史》里,我写过这么一段话:明朝很多智障的闭关锁国政策是到清朝才开放的,因为满族是少数民族,思想没有那么多束缚。

所以,大境门,很新。

清朝时才开的。(1644年,在明代张家口长城开豁建大小关门各一座,东称小境门,西为大境门。大境门为官府所用。小境门供汉、蒙古商人经商往来所用。)

“大境门”这三个字,很稚嫩,是顺治皇帝六岁时亲笔所题。

外面的那个“大好河山”是谁写的?

这个就更新了,1927年察哈尔都统高维岳所书。

眼镜男在介绍“长城四大关口”时,队伍里有人提出了一个疑问,这个说法是有什么依据或评判标准吗?

眼镜男的答复,也很含蓄。

意思是,最初是咱这么宣传,后来大家就普遍这么认为了。

这是很常用的宣传手段。

例如,过去一说古建筑群,就是三大古建筑群,故宫,孔庙,避暑山庄。

后来,岱庙在宣传资料里总是提四大。

把自己也跻身进去了。

久而久之,大家都默许了。

乃至,现在初中试卷上都有判断题:泰山岱庙是我国四大古建筑群之一。

答案是,正确。

张家口为什么会成为贸易关口呢?

这要从元朝说起。

元朝是蒙古人统治中原,蒙古人的老巢在库伦,也就是今天的蒙古首都乌兰巴托,那肯定要修一条从中原到库伦的官道。

明朝,开始了茶马之路。

清朝,开始双向贸易,朝北输送茶叶,朝南贩卖皮草,逐步达到巅峰,覆盖了蒙古12个盟,150多个旗,影响辐射到俄国南部边境的大部分地区。

有一点更关键,那就是有个类似中国加入WTO的契机,1727年,多国联合派遣“奥克斯塔斯王子号”商船来到珠江口,未获得对等贸易机会。同年,中俄恰克图协议赋予张家口可以自由贸易的契机,张家口迎来二百多年无以伦比的历史辉煌。

到民国,逐步衰退。

衰退原因有二。

第一,外蒙独立。

第二,远东毛皮资源逐步枯竭。

张家口堡现在还保留着N多老票号建筑,也见证了张家口堡从武城到商城的转变。

历史车轮进入二十世纪后,张家口依然是军事要塞,兵家必争之地,抗日战争,解放战争,以及现代军演。

我发了张家口CITY WALK的照片,不断有朋友问我,为什么没去八角台?

八角台算是张家口的制高点。

可以俯视整座城,还可以看日出。

八角台因“802”军事大演习一举成名……

次日,一大早,我决定去爬一下八角台,看日出,结果发现封山了,当我准备下撤时,遇到了晨练大爷,他让我跟着他,走小路上去的。

他们每天都来爬,疫情时也坚持爬。

说上山的路实在太多,封不住,封了一条,接着重新开辟一条,巧遇另外一位大爷拿着铁锨正在辟路。

下山时遇到一位大爷很博学。

应该当过干部,给我纠正了一点,八角台并非张家口周边最高海拔,最高海拔在对面,那个有铁塔的方向,比这个位置要高200米。

聊起了张家口的战斗史。

说,在解放战争时,对于我军而言,张家口的战略位置堪比延安,所以日本一投降,八路军接着来抢占接管张家口,但是好景不长,后面让傅作义又给抢去了。

当时,正好有个新闻,河南农民抢玉米。

我们聊起了这个事。

大爷说,张家口人,也发过两次类似的哄抢洋财,一是日本人撤退,八路军进城,二是八路军撤退,傅作义进城。

我说,之前看过张颐武回忆录,七十年代,干校在撤回前夕,只留了少数人值守,东西也被当地老百姓一哄而抢。

他说,都觉得,法不责众。

他胳膊肘有些朝外拐,他很欣赏傅作义,觉得傅作义局部失败是国军失败的转折点,傅作义问题出在了哪呢?跟手下部署任务时,只传命令不说意图,那么手下容易理解偏差或贪小便宜吃大亏,最终给整体战略带来被动。

他推荐我去看一个展览,因为口音问题,我没听清具体的位置,是张家口的一些历史老照片,里面就有这些题材,还有不少是日本随军记者拍的,小日本占领张家口后,日本鬼子喜欢在抗日标语前面合影……

使我想起了在网上看到的晋察冀老八路的采访回忆录,提到过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,1937年,日军占领北平后,前几天还在高喊抗日口号的北平市民,很多人纷纷向日军检举揭发抗日分子。1946年傅作义攻占张家口后,很多之前拥护XXX的积极分子又纷纷站出来揭发失散的八路军和没有撤走的家属。

有意思的是,傅作义对这个行为,很鄙视。

看完日出,决定去徒步张家口的石头长城,我叫了辆滴滴,滴滴司机是位公职人员,应该还是个执法人员,因为我在后座上看到了他的制服,目前他在乡下挂职扶贫,轮休,利用空闲时间开开滴滴。

谈起张家口,他是又爱又恨。

前些年,北京风沙大,于是要求张家口植树造林。

如今,风沙没了,雾霾又有了。

又要求张家口关停一切冒烟的企业。

财政坐吃山空了。

又谈起了扶贫,说给老百姓一家发只羊羔,羊羔还没发,有人已经把名额500元卖掉了,换酒喝了。

还说,张家口过去老百姓过的好,是因为城内消费活跃,一座城,半数兵,街上随处可见军车,他们是消费主力军,现在,主力军没了。

另外,天气太冷。

愿意来定居的太少。

离北京太近,能去北京找到工作的人就不会留在张家口,从而更加的空心化,所有人都期待冬奥会能给张家口带来全新的生机,例如新产业落地或行政划入北京,结果,正好遭遇了疫情,动静没搞大。

我从影视基地开始爬的。

在野长城上还遇到了剧组的人,正在勘察选景,他跟我讲,张家口这个位置主要拍摄战争片,《亮剑》也曾在此取景。

长城,多样化。

有夯土的。

有石头的。

石头没有固定,就那么直接堆起来的,石头都不大,这需要多大的工程量呀?上哪拣的这么多石头。

人可以站在石头墙上走。

每块石头都是活动的,还是有那么一丝恐怖。

走下面行不?

下面全是半人高的荆棘丛。

整个攀爬难度还是比较大的,因为石头是活动的,遇到上坡或下坡需要格外的小心翼翼,要么就是重新选路,绕行,绕行难度也很大,因为路面全是沙土,格外的滑,有一段大下坡,我绕到了一个峡谷里,在峡谷深处竟然撞见了一头非常矫健、肥硕的野鹿,这里竟然有野鹿。

一跳一跳的,跑了。

原计划爬10公里到大境门结束。

结果,只爬了5公里就天黑了。

下来了,走的张库古道,徒步到了大境门。

从山海关走到嘉峪关,碎石堆成的长城,这是独一份,那为什么不做旅游开发呢?

三个原因:

第一,张家口的长城,遍地都是,错综复杂,没觉得是个好玩意。

第二,长城这个IP,除了八达岭、山海关、雁门关、嘉峪关外,做旅游开发一做一个死,居庸关离北京城那么近,都半死不活的,八达岭虹吸了长城所有的流量。

第三,对这类线路感兴趣的,多是户外人,太小众,也不会买票。

若是让普通游客来看这类长城?

只会嫌不正宗!

我从山海关爬到了嘉峪关(连载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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